由在

去世的爷爷

有些事，当你想起总时不时的痛，或许那才是真的痛。——题记

我想说说我爷爷。我对我爷爷了解的不多，只从大人口中听到他的一些信息，在我们那，小孩不能随便讨论大人的事，或许他的事迹并不奇特，那个年代多是苦难的事，所以，很少人去讲，也很少人知道。

爷爷他，是个孤儿，早年的时候被一家丁姓的人家收留，便跟着姓了，他出海捕过鱼，或许还参过军，因为在我记忆中他有一件军大衣，不是现在流行款，而是雷锋叔叔那个年代的东西了，也或许只是他买的，这个都无从知晓了，在我懂事，他过世的那几年，我都看到过他披着，那件大衣质量很好，也可能是他很爱惜，他走的时候，那件大衣还是好的，但穿他的人不在了，那件大衣也就跟着他送进火葬场了。

他有四个女儿，两个儿子，我爸排第五，是小儿子，他走的时候，如果没记错，应该是73岁。

我对爷爷的记忆不多，他是沉默寡言的人，很少凶我们，也很少表现对我们的关爱，模糊想起来，也只记得一些，在小时候，我伯父和我家，一共有10个小孩，我有4个，伯父家6个，围在一个老屋里生活，老屋分得几间，我家和伯父家，还有其它两家都在老屋里生活，小孩子吗，不是玩便是闹，家境不好，有点点心吃便欢天喜地，他没跟两个儿子住，自已跟奶奶住，奶奶去得早，他就一个人了。他在走得动的时候，时常过来看我们这些小孩，每次来都会买一块钱的油条或者两块钱的甜酥，不多不少总是10块或10条，10个小孩一人一条，谁也不少，谁也不多，我们这些小孩叫声爷爷，分了东西，便各自玩耍，他就坐在一张椅子上，默默看着我们，吃过晚饭就走了。

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，我12岁，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。第一件事，便是我家搬出老屋，老屋是那种砖瓦房，常年失修，猫总在房顶上跳，久而久之，房顶有塌裂的迹象，我家在老屋里的一间，小孩大了，一间房不能待了，房子老了，更不能待了，我们家便搬了出去，暂借了我舅舅家住，读书的学校离老屋很近，也就2分钟的路程，搬了新家，离老屋和学校便远了，走路要35到40分钟，爸妈是不高兴的，应该那是别人的家，我家还没有能力去买地皮盖房子，但小孩知道什么，只知道有新家住，而且新家比老屋大得多，便高兴不已。第二件事，便是他病了，需要人照顾，他的两个儿子商量，便让他住进了我们原先的那间老屋，当时我伯父还在那，可以就近看护。

我是家里的老大，搬了新家，但书还是在原来那家学校读，我每天带着弟弟妹妹，拎着一个大大的，丑丑的，没有保温的饭盒从早上7点出发，赶到学校，饭盒用一层层布包着，因为要保温，里面便是我姐弟三人和爷爷的午饭。没错，因为爸爸出门在外，妈妈要去工作，离老屋也没那么近，但为了不让我伯母一个人照顾爷爷，所以他的午饭便是由我这个大女儿负责，我妈负责每天晚上过去帮他擦洗身子，换衣服。每天中午放学后，我要先喂他吃饭，我再吃饭，洗碗，把饭盒收好，再去上学。

当时我已在懂事的年龄，但我仍觉得那是一件苦差事，面对一间破旧的老屋，走进走出都害怕它有塌裂的危险，面对一个年老，时常失禁的老人，我是不耐烦的，尤其是他有时候动一下都很吃力的时候，我没有体谅，只有烦。喂饭时也是急急忙忙，没去在意他咀嚼的速度，只想着赶快把饭喂完，我好能快点吃饭，回学校，做作业。他总是无言的，默默地张着嘴，把饭吃完，一句话也没有。

当时，身体还没那么差，稍微能动弹，他总藏着一些饼干或吃的，给我，但那饼干上的糖已经有蚂蚁的存在，而且他藏在身上，免不了带着一股屎尿味，当时的我直接拒绝，丝毫不能理解他的爱。他被我拒绝了，也没说什么，默默地收起来，但当时他的神情落莫，我还不懂，但现在想起来，眼泪流着，心里痛。有一次，我心情不好，粗鲁喂他吃饭，他也生气了，拒绝吃饭，我当时便说：不吃，算了。

我对他没尽过一点孝心，我对不起他，他的女儿们也很少来看他，来了也只是待一会便走了，我至今还那天下午发生的事，我照常喂他吃饭，吃完后，我便收拾东西要走，他叫住了我，我回头，他看着我，半天没说一句话，或许是还没能说出来，我说：我要回学校，走了，他看着我，笑得很悲凉，一声声苦笑从嘴里发去，不再留我，但当时我看着他的笑，心里很难受，我没管那么多，转身走了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上课时我心里总重复出现他的笑，心很慌，不知怎么面对，所以我便不见他，那两天，我都让我妹去喂他吃饭，过了几天，他病危，我妈跟伯母贴身照顾，我不用再去照顾他，上了课就往家里去，再过了几天，他就走了，在一个夜里走的，听说走得很安详。

他的灵堂上，上面挂着他的相片，底下一堆人哭，我心神恍惚，脑袋放空，还未消化他过世了的信息，只知道跟着大人跪，没有一点难过，也没有别的情绪，直到他头七过完，他去火葬场时，我待在灵堂，默默地流着泪，流了很久。

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不知道， 心很痛，只要想着他苦笑的画面，我心很痛。

这些年，我总是时而想到他，一想到他，心便痛，眼泪在想起他时，便流了下来，没有预告，夺眶而出。前几天，梦到了他，他是那样的老，手脚不便，失了禁，想起来自己换裤子，但等到好不容易起来，他便愣在那，不知道要干嘛了，我看到了，我走了过去，为他换了条裤子，扶他坐下，把裤子交给妹帮忙洗，我出门去为他买好吃的，梦醒的时候，我眼角带着泪，那是一种永远也弥补不了的痛。

这些事，藏在心里十二年，我总是痛着痛着，没告诉过谁，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是腐烂的，它不会扩散，但它疼，永远在那疼着，我不能遗忘，它代表着我的愧疚。我知道现在再说对不起，也没用，他已经走了，我的记忆只能停留在他那苦笑的画面。我愿意把它说出来，是想提醒自己，有些爱，你受不起，有些爱，不要等，有些爱，要感受，父母老了的时候，如果你不能让他们老得安心，老有所得，老有所爱，你将来便是带着遗憾，老去，死去，重复轮回。

那个角落，痛着，疼着，烂着，记着，我那去世的爷爷。